2010年7月3日 星期六

致勝鮮師-Mr. Chiu (89年花青文學獎)

在我的印象裡,第一次認識這個與眾不同的人,是在補習班的試聽課。其實從國中聯考結束,壓根兒沒想過會去補習,雖然家中總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「親朋好友」打電話邀我去試聽,但是對補習班一向沒什麼好感的我,大概也都只是虛應了事,從沒有真正到哪家補習班去「實地拜訪。」可是人算終不如天算,我又是個重情重義的性情中人,有一次因為實在拗不過國中同學的熱情邀約,只好捨命陪君子,也順便去瞧一瞧那被早已被形容得煙花亂墜的「補習重地」!


記得第一次坐在補習班的鐵椅上,心想自己為什麼會答應同學的請求,擠在補習班小小的位子上,真的坐也不是、動也不是,只好瞪著黑板以不出聲表達最高品質的抗議。沒想到從大門口走出一個穿著短褲、汗衫的中年男子,看著他挺著啤酒肚,身上又儘是「路邊攤」的名牌,我想班上一定有一半以上的學生都和我一樣,認為他是哪一個公司的水電工。可是你絕對沒想到,這個微禿微胖的中年男子,竟然就是這個補習班的王牌老師 – 瞿立杭,差點令我們從高腳椅上跌了下來。雖然台上的班主任,喋喋不休的介紹宣傳,什麼瞿派文法全國第一、瞿氏字根又所向無敵,但是真的很難讓人相信,這樣一個不修邊幅的男子,會有怎樣的英文造詣,不過人既然都已經來了,姑且聽聽看看也無妨,說不定這個傢伙,還真是什麼奇人異士。不過心裡也暗暗盤算,如果這個老師又和一般的補習班沒什麼兩樣,專賣弄宣傳花招的伎倆,那只得顧不得同學的情義,學陶淵明唱「不如歸去」罷了。


一節課下來,原本瞪著黑板發呆,到記的本子滿是紅紅綠綠,不得不打從心底佩服起這個長的像水電工的箇中高手。看著他從國中最簡單的英文句型「Thanks」「Thank you」「Thank you very much」,問我們哪些句子是對的、哪些是錯的,並要求我們說出原因,就把我們搞得頭昏腦漲。原本以為這種三歲小孩子都會的題目,隨便做作就了事了,沒想到那些平常看慣的英文單字,七拼八湊起來還會有那麼多的變化。對了答案之後,哇!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,平常英文雖然不能說是頂尖第一,但是自己可有一定的自信心在,但是看過了自己的測驗成績後,才知道什麼是井底之蛙。而且,更讓我佩服的,是那精闢論理的英文解析,從來沒有看過有人可以用數學來解釋英文,雖然單單只是一道英文題目,整個黑板卻滿滿都是數學邏輯的推論原理,再加上他一下子輕鬆自如的旁徵博引,把那些看似平凡的英文由來娓娓道出,真的讓我有下了課得好好再去配付眼鏡的打算。不過說真的,雖然我對補習班的刻板印象還是沒有改變,但是我知道,這個人絕對是我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好老師!


下定決心之後,馬上報名成為瞿派的第x任弟子,雖然不用跋山涉水的修練功夫,但是討厭舟車勞頓的我,竟然也能風雨無阻的到補習班報到,真的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。不過說實在的,好像有一股魔力冥冥中吸引著我,每次一到補習的上課時間,心裡就覺得異常興奮。我想說不定他是在第一次試聽課時,就已經對我們大家下了蠱!不過真才實料卻是沒得造假的,上了課之後,真的覺得自己是識得千里馬的伯樂,挖到了許多難得一聞的至寶,一些平常枯燥乏味的英文文法,經過他數學式的深入解析,真的好像又在自己的腦袋瓜裡蹦了起來。還有,最喜歡他在每堂課中,適時的補充一些有關生活、社會、世界的英文教材,例如一次他整整發了八大章的英文講義,說得全是「狂牛病」的介紹,那時雖然是狂牛病的氾濫時期,報章雜誌也有大篇刊登狂牛病疫情的專題介紹,但是我想既然電視上都認為狂牛病對人體不會有影響,所以也就沒多大留意有關的消息。一看到那些厚厚的英文講義,真的讓我們每個人都對著它瞠目結舌,本想短短的一堂課,怎麼可能把這一份資料消化掉,「狂牛病」又哪來這麼多的資料可以討論?但是一節課下來,我們一邊討論狂牛病在世界各地的災情,一邊又吸收了好多在國內外罕見的特殊報導。所以那節課後,我才真正體認到狂牛病對我們人類生存的威脅性,也才警覺到原來狂牛病不單單只是人類畜牧實業的警訊,也隱喻著大自然開始對人類生態的反撲行動。所以對我們來說,上瞿老師的課不只是「補英文」而已,而確是紮紮實實的「補充學習」。


一年、兩年過去,我對補習班的忠誠仍然是居高不下,除了對瞿氏文法的絕對熱愛之外,更對老師個人魅力的瘋狂崇拜。但是這種獨特的狂熱,可不單屬我個人內心的特別「嗜好」,而是全補習班的一股風潮。不曉得為什麼那麼多人都喜歡和老師接近?或許老師自小修練有一種特殊的神力,使得很多人都喜歡跟他聊天,聊著聊著之後,使得原本只是上下的師生關係,漸漸得轉化為無話不談的朋友。有一次我也和老師談起自己的夢想,我向老師抱怨為什麼大家都說做老師沒「錢途」,自己到底是不是應該「現實些」?他說:「既然你已經確立了自己的志向,就不要輕言放棄,別人的言論或許可以當作判斷的參考,但是最重要的,還是全心全力的盡心達成自己的夢想,不管如何。」直到現在,這些話還深深的留藏在我的心裡。


有人曾問﹕「老師,你開補習班之前是做什麼的啊﹖」他大都只是微笑而沒有回答,直到一次一堆學生向他逼供,他才一臉正經的述說往事。原來很多年前,他就已經成功的經營一家大型的紡織廠,對於當時紡織業在台灣興盛的景況來說,他的事業真的是日正當中。可是一九八○年代台灣發生了經濟蕭條,許多舊產業都因此而面臨連淘汰的危機,而他也在那個時候,關閉了自己的工廠、損失了一大筆錢。雖然後來很多人勸他東山再起,但是他卻接受了大學的聘請,而沒有重新的經商。他告訴我們,其實那個時候他只想藉著大學的工作填補自己在那一段時間的空白,好好思考自己的未來該何去何從。或許之前摔的太深太重,他一直無法從教職工作中,找回自己的自信與成就,他認為指導那些「外務繁重」的大學生,一點也無法發揮自己的外語長才,再加上他不喜歡一味地上課、下課、做研究,他想他得從另一方面去展現自己,所以他毅然決定乾脆自己到外面開補習班,教一些真正值得他花心思去教導的學生。而且,「嘿,嘿!」他那個時後還冷笑了幾聲,他說這樣他才可以放心的對我們這些「可教之徒」因「柴」施教啊!雖然那時我們每個人無不以攻訐的眼神予以抗議,可是我想很多人和我一樣,一定都在心裡有一番不同的領會。


高中畢業後,有一段時間離開了補習班,直到大一的暑假,才有機會回去看看老師,聊些新鮮人生活的甘苦談。之後他突然問我,要不要到他的補習班工作,負責櫃台及招生的業務,雖然我的心裡很想說好,但是想想自己什麼都不會,財政工作又是自己最弱的一環,怎麼可能擔下這個重責大任?所以只好坦白的告訴他,自己好像沒有能力擔起這些,沒想到他重重得敲了一下我的腦袋,告訴我﹕「先做了再說。」那時候,我才發覺自己真的什麼都不會,逢人便請教該如何做這些、完成那些,雖然很少得到絕對的答案,但是一次一次的嘗試之後,自己好像也慢慢摸索出該如何和家長應答,該如何和學生熟絡,甚至收錢、管錢也發展出一套簡便的模式。直到現在,很多時候在待人處事上,都因為那次的經驗幫助很大。不過我的心裡一直有一個疑問,我想知道為什麼瞿老師會堅持用自己的學生來工作,或許自己教出來的學生對自己的理念、教法較清楚,可是不斷的培養新手嘗試錯誤,好像不是一個頂聰明的賺錢辦法,所以我離開補習班之前,曾經大膽的向他問這個問題,可是堅持高深莫測原則的他,還是微微動了嘴角,什麼都沒有透露。


這些年來我始終沒有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,不過每次去他那裡工作,都覺得成長了很多,很多方面都學到了不少寶貴的實戰經驗,特別是我不再害怕在眾人面前表現自己,或者擔心自己沒有能力完成別人所交付的新工作。有一句話我一直牢牢記著,他說﹕「The young and delicate flower also has ability to embellish this world vividly and vigorously.」


原文網址:http://storyb61521.myweb.hinet.net/album_3_3.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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